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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他身後可不是那個總愛臭著臉的呂秀才。

“小元,你怎麽來了?”

“呂秀才有事找季公子,所以把我也帶過來了。”柳修元仰著臉,開心道。

許久沒來集市,感覺集市上很多玩意都特別新鮮。

只是以前覺得高大的東西,如今看來卻顯得嬌小了。

呂秀才並不理會兩姐弟,徑自走進和豐酒樓,上樓尋季木賢去了。

柳緹縈只好將柳修元領到酒樓,她小聲叮囑:“待會千萬別喊我姐姐,就叫我小六哥哥,聽到沒?”

柳修元知道柳緹縈一直扮男裝在酒樓工作,想必是不想被人知道,點點頭應好。

柳緹縈摸摸柳修元的腦袋,“感覺小元又高了,你看,你的褲子都短了。”

柳修元的小腿露在外頭,冷得皮膚又青又白,柳緹縈心疼道:“這樣怎麽行,待會跟你去買一套新衣服。”

柳修元忙搖頭,“不用不用,我把襪子拉上一點就行了。”

兩姐弟正杵在門口竊竊私語的時候,二牛走了出來,看到柳修元,瞅多兩眼,“小六,這是誰啊?怎麽長得跟你有點像?我怎麽記得你說你家裏就只有你跟你姐姐?”

柳緹縈跟柳修元對視一眼,柳修元害羞地躲到柳緹縈身後,也怕被人看出他跟柳緹縈的關系,所以一直低著頭。

柳緹縈道:“這是鄰居家小孩,小元,來,小元,喊二牛哥。”

柳修元乖乖喊道:“二牛哥。”

二牛哥家裏也有個小弟弟,但性格頑劣,不跟二牛置氣都算好了,哪有這麽乖巧知禮的模樣。所以他心裏頭起了一陣憐惜。

咕咕咕……

柳修元臉倏地紅起來,他捂住空空如也的肚子,不知所措地看著柳緹縈。

柳緹縈哭笑不得,二牛忙往四下看看,祝掌櫃不在,他飛快拿出兩個夾了肉的酥餅,“快吃吧。”

柳緹縈用眼神示意柳修元可以接下來,他才有些羞澀地道聲謝,拿起餅小口小口地啃起來。

“你這鄰居的孩子怎麽跟你這麽親?連吃個東西都得你同意。”二牛嘲笑道,“看來平時沒少欺負人。”

柳緹縈啐他一口,“去去去,像我這麽菩薩心腸的善良人,哪兒找?”

二牛的眼神突然落到她身後去,道:“哎,那位徐夫人又來了!”

如玉跟在徐夫人身後,姿態倨傲地走進酒樓。

才踏入門口,她揮了揮手帕,蹙眉道:“這是什麽味道?那麽難聞。”

柳修元看了一眼自己啃到一半的醬肉酥餅,猜到味道是從這裏散發出去的,忙將酥餅收到背後。

柳緹縈卻笑著迎上去,“徐夫人,如玉姐姐,又想來嘗試軟炸桂花糕了嗎?”

如玉瞅她一眼,“哎,敢情你這酒樓就只有桂花糕了?我們就不能來吃別的?”

“那就上房請。”柳緹縈習慣如玉的刀子嘴,依舊笑意盈盈的。

徐夫人溫聲道:“成天呆在客棧無所事事,還不如出來走走。”

“那是,天晴正好,出來看看冬景也好。”柳緹縈應道。

徐夫人留意到柳緹縈身後站著個不吭聲的小男孩,好奇道:“這位是……?”

“他是鄰居家的小孩。”柳緹縈略略帶過,並不想徐夫人過多註意到柳修元。

徐夫人嗯了聲,註意力就轉移開去。

柳緹縈讓柳修元趕緊吃完跟呂秀才回去,不要一個人獨自在外面晃悠,二牛見柳緹縈擔心,就自告奮勇拍胸膛幫柳緹縈看著柳修元,柳緹縈這才放心地伺候徐夫人去了。

柳緹縈帶著徐夫人來到上房,幾人坐定後,柳緹縈就退下到廚房上菜。

如玉站在徐夫人旁邊,幫忙布菜,道:“夫人,今早樓上來的客人太詭異了,居然還帶著一把劍,好嚇人。咱們要不要跟大人說說?”

“總不能因為我們而把客人趕走,要是被人傳出去,會影響到大人的聲譽。”

如玉撅起嘴,“剛才我們出門時碰見他,他差點就撞上人了,居然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還瞪我們,太氣人了。”

徐夫人搖搖頭,“說到底還是我們不對,是我們不小心碰到人,他瞪我們也是正常。”

如玉跺跺腳,“夫人,你就是太好心了。”

“大家各讓一步,不必計較這些事。”

柳緹縈此時端上剛出爐的點心,擱在桌上,“夫人,這是剛出爐的紅棗枸杞糕,大冷天的,補補氣血,也比較耐寒。”

“小六子也是個體貼人的,小小年紀就這般,長大後還得了,只怕順平的姑娘們都要追著你跑。”徐夫人開玩笑道。

“像我這種沒錢沒勢的人,能討到媳婦都偷笑了,怎麽敢肖想全順平的女人?”

季木賢正巧來到門口,正準備伸手推門,就聽到柳緹縈這番話, 差點笑出聲來。

裝男人還裝上癮了。

方才祝掌櫃跟他提了一句徐夫人又來拜訪,他思量幾番決定親自拜訪這位在百姓口中素有賢命的知府夫人。

是以他擡手敲門幾聲,柳緹縈小跑打開門,看到居然是他,錯愕地張大嘴巴。

那模樣頗有意思。

居然有個外男敢闖進房來,如玉正想呵斥,但見這位外男鬢如刀裁,眉眼如畫,舉手投足間盡顯風雅氣質,又不由得看呆了。

“徐夫人,季某冒昧求見。”季木賢拱手笑道,溫溫潤潤的聲音深得人好感。

柳緹縈卻在心裏翻白眼,這大尾巴狼裝起兔子來還裝得真像。

如玉這才想起自己的任務,忙回過神來,挺胸喝道:“大膽狂徒,居然敢隨便闖入夫人的包間!”

“呃,他是我的東家……”柳緹縈感覺自己身為屬下,一直站著不出聲有點不像樣,有必要為上司辯解一下。

徐夫人眼睛一亮,“莫不是就是那位人人傳頌的季公子?”

“正是。”季木賢道。

柳緹縈再次見識到季木賢的厚臉皮,有這麽大言不慚往自己臉上貼金的麽?

一百一十六、高談闊論

季木賢優哉游哉跟徐夫人坐在圓桌上對飲,柳緹縈郁悶地站到一邊,頗有被人喧賓奪主的感覺。

明明就是她要跟徐夫人閑話攀關系的好嗎?

怎麽說著說著就變成季木賢跟徐夫人相談甚歡了?

怎麽她有一種由新歡變成舊愛的失落感?

也不知道是季木賢本身就具備會撩女人的特質,還是徐夫人見季木賢俊眉朗目風姿豐偉,口才爆發,聊著聊著,兩個人居然聊得特別來勁。

柳緹縈被晾到一邊,說不出什麽原因,就是有些窩火。

就有一種這個本來是我的朋友,卻跟別人聊得甚歡把我給忘了的感覺。

柳緹縈覺得自己這個心態幼稚極了,明明已經是二十幾歲的成年人了,怎麽還跟個小孩似的爭風吃醋,難不成穿越到一個十四歲小女孩身上,連智力都退化了?

只聽徐夫人正跟季木賢聊著當下百姓熱議的賢良文學和鹽鐵官營的話題,對於賢良文學,徐夫人到底是個婦道人家,對這些半懂不懂,也不過是從知府大人口中聽到一些,加上自己平日跟幾個官家夫人來往,道聽途說了部分,所以也只是泛泛而談。

季木賢說了一會見徐夫人興致不大,馬上就轉了話題。

沒想到徐夫人對鹽鐵官營這事很感興趣。季木賢本身就是從商的,自然對這個有深刻的見解,所以滔滔而論。

“實不相瞞,我家老爺正是為了此事,才到順平縣上跟新來的縣令商議。”徐夫人眉間浮現一抹憂色,“實行了數十年的鹽鐵民辦,好好的怎麽突然要改為官辦?這讓那些商戶如何接受得了?”

“鹽鐵民產民銷確實產生許多富貴商賈,難為徐大人了,單就咱們北州幾個靠冶鐵和販鹽起家的商賈卓王氏和李唐家族,就已經夠讓大人煩心的。”季木賢道,“不過朝廷那邊也實在是無奈之舉,如今大桑國界東有扶萊小國作亂,西有匈奴虎視眈眈,多年出征抗戰損耗國庫繁多,實在是財政壓力過大,所以公孫鞅才出此計。”

徐夫人道:“我如何不知?只是這事怎麽也得從長計來,這背後牽扯到多少利益,如今說改就改,說換就換,難免會激起民憤。”

徐夫人有些話不敢擺明面上說,那卓王氏的祖上可是挖墳的,連死人都敢碰,還怕活人?還有,那李唐家可是土匪出身!據說家中還偷偷養著一幫子的匪徒,要是遇上有些拖欠貨款的商戶,他們就讓那些匪徒幫忙追債。

這些人能惹嗎?別說知府大人,只怕就連朝廷大臣下訪,他們眼皮都不見得會動一動!

徐天正剛接到文書說公孫鞅打算改革時就氣得直罵娘,畢竟那卓王氏和李唐家私底下塞給他的錢和值錢物還是相當可觀的。如今要他反過來拿著別人的錢去打別人的臉,換做是誰都不幹。而且這還是個吃力不討好的事,到時候鹽鐵官產官銷,那裏面的環節和煩事可都壓道他身上來。雖說也有錢掙,但他只喜歡掙那種不需要他動手就主動送上門來的錢。

徐夫人自然明白自家老爺的想法,她是個賢妻,也想幫老爺排憂解難,所以這次順平執行她才會主動提出要跟著來,畢竟她的家族也算是在北州有一地之席的大商戶,在做生意和跟生意人談判方面,她還是頗有經驗。

見徐夫人面色變幻莫測,季木賢出聲道:“季某倒是有點小想法。”

徐夫人收回煩亂的思緒,問道:“什麽想法?”

“這鹽鐵官辦實行起來確實有利有弊,如果一個管控不好,又會出現物價高漲,質量奇差的反效果,不如直接采用曲線救國。”

“曲線救國?”

“鹽鐵官辦不如改為鹽鐵官商合辦,生產依舊交由商戶來做,官府負責統一收購,再由官府將鹽鐵批發售賣給商戶,由商戶進行買賣。這樣誰也不侵犯誰的利益,誰也不得罪誰,大家各讓一步。”季木賢有條不紊地說道。

徐夫人眼睛一亮,道:“是啊,怎麽我們沒想到這個辦法,這般既能夠充國庫,又可以給商戶賺錢,估計大家還比較能接受。”

“就看徐大人怎麽想了。”

是想穩穩當當地在北州當個知府,那就老老實實地執行上面的政策,是想力爭個機會往上鉆營,那就冒險提出改革思路,

徐夫人心裏早已閃過無數個想法,她家老爺為人處世如何她再清楚不過,當官有的弊病他都有,當年那個壯志躊躇滿腔激情為國為民的年輕人在官場浸淫數十年,早已將各種權謀鬼策玩轉個順溜。即使這樣,也依然玩不過那些上面背景強硬的官兒。

去年說上頭有個空缺,但如今都過去數個月依舊毫無動靜。

徐夫人覺得就缺那麽點火候。

而季木賢就是那個遞柴火的人。

她淺淺一笑,意有所指地看著季木賢,“真是多謝季老板,真不知道該如何答謝才好。”

季木賢卻拱拳,手中那把黑紙扇突然朝柳緹縈一指,道:“據說小六前幾日得罪過夫人,季某先替他道個不是。”

徐夫人不由一怔,不明白怎麽好好的,把話題扯到柳緹縈身上。

論生意場上的彎彎道道,她倒是精通一二,但論那話裏話外動腦筋的事,她還真是不太擅長。

不僅僅她不擅長,在旁一直傻站著聽他們高談闊論的柳緹縈也不擅長。

她一臉茫然。

明明他們還在討論那什麽鹽鐵一堆她聽不懂的事,怎麽突然說起她來了?

柳緹縈不解地看向季木賢,季木賢卻悠然地搖起扇子,“據說夫人甚是喜歡小六做的點心,想要了他去知府府衙做事,這可是大喜事。既然夫人喜歡,那我就把小六送給你們。”

柳緹縈一聽,腦子就炸了。

她不知道,對於大桑國人來說,賣身出去的就相當於奴隸,主子護送奴隸的事很常見,甚至有些奴隸還引以為豪,畢竟能送來送去的東西一般都是拿得出手的。

一百一十七、以退為進

柳緹縈當時的念頭只有一個,她要削了季木賢的嘴!

她好不容易才從徐夫人手掌中逃出來,還她自己一個自由,他倒好,隨隨便便就把她送人了!

柳緹縈心裏怒道,我呸!送什麽送,我是個人,不是個禮物!

好歹她在他身邊服侍了一年多,主仆兩人也經歷了不少事,她還以為兩人之間的情誼已經沖破了普通的主仆關系,以後就算她不在他身邊了,說不定也能成為患難與共的好朋友。

如今看來,她真的太天真了。

他骨子裏就是個純粹的商人,在他思想裏,只有利益沒有朋友!

怒極之下,她正想大跨步上前義正辭嚴地拒絕徐夫人,並且順便炒了季木賢這個不靠譜的東家。

季木賢忽然瞟來一個眼神,不知為何,他明明臉上帶笑,但柳緹縈卻從他眼神裏讀出一絲警告的意味,他似乎看出她此時內心熊熊燃燒的怒火,也察覺到她的沖動,他輕輕一個眼神,莫名地遏制住她快要燃燒掉理智的憤怒,讓她稍微冷靜下來。

徐夫人此時道:“那怎麽好意思,小六可是季老板的小廝,看得出季老板對小六甚是關心和重視。”

季木賢的黑紙扇依舊搖啊搖,徐夫人只覺得上面那一坨又黑又白的山水畫晃得她有些眼花。

“小六是我找不到人時偶然得到的,用著確實比較得心應手,但是小廝嘛,送人了還可以再買,如今北方那邊鬧饑荒,不少逃到我們這邊,人牙子手頭上不少人,改日再找就是。”

柳緹縈只聽到自己腦中那條稱之理智的神經正發出滋啦滋啦的碎裂聲。

徐夫人忙道:“千萬舍不得,小六這事就算了。季老板難得幫了我這一回,我還跟季老板強要人,顯得我多麽仗勢欺人似的,回頭老爺肯定也會訓斥我。”

兩人又假意推搡一番,徐夫人覺得有些累了,這才找借口離去。

徐夫人一走,本來熱熱鬧鬧充滿歡聲笑語的房間頓時冷清下來。

房間裏兩人一人站著一人坐著,站著那人黑著臉,抿著嘴,像個生悶氣的小孩子不說話,坐著那人一副悠閑自得的模樣,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上一口,再就一口點心,露出享受的神色。

柳緹縈終是按捺不住,“東家。”

啊,真想在這個稱呼面前加個前字!

真是氣煞她也!

“小六,你如今是不是很生氣?”季木賢問了一句廢話。

柳緹縈翻了個白眼,幹脆不回答。

“生氣是正常的。”季木賢完全不像自己做錯事的模樣,道,“徐夫人素有賢名,從來不曾強迫人做事,你之前拒絕去知府府衙做事,她答應你了,並且跟你說隔一段時間就過去,對不對?”

這些都是柳緹縈告訴他的,她不懂為何他要重覆這件事。

“你覺得如果徐大人知道這件事,會參考徐夫人的做法,任由一個小廝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說不來就不來說不走就不走?”

柳緹縈一怔,想也不想就道:“不會。”

“我敢保證,等她下一次讓你去知府府衙,你一踏進那個門,就別想再走出來。”

柳緹縈驚出一身冷汗,想起徐夫人一臉和藹可親的模樣,道:“徐夫人不會讓他這麽做的。”

季木賢搖頭,並沒有嘲笑她的天真和想當然。

“你覺得知府是個怎樣的人?”

說起這個北州知府徐天正,柳緹縈那是一大堆苦想訴說,她從未見過他,但關於他的傳說卻一直在流傳。她所經歷的壞事都跟他有關,綁架、孌童、煤窯、征地、逼捐,還有那個色痞子徐子軒也是他的兒子!

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但他偏偏娶了徐夫人這種好妻子。

也不知道該稱讚他眼光好,還是遺憾徐夫人的眼光。

“我沒見過知府,但我知道他絕對不會是個好官!”柳緹縈咬牙切齒道。

季木賢頗為讚同,放下黑紙扇,緩緩走到窗邊,指著街上的行人道:“在這街上隨便抓個人來問,三個中就會有一個跟你一樣的答案。”

柳緹縈不明白季木賢想表達什麽。

“既然徐大人這般惡毒不得民心做盡壞事,那身為他的夫人,徐夫人可曾在這些事上有過任何表態?”季木賢勾起嘲諷的笑容,“沒錯,徐夫人素有賢名,但從另外一面來看,她對百姓賢德,對才人賢能,卻也對夫君賢惠。夫君就是她的天,夫君說的話做的事即使再不對,但在她眼裏,他始終是她的夫君,是她的依賴,她不可能反抗夫君,你說她有無可能為了你,為了一個才認識幾日的廚子,而去違背徐大人的意願?”

柳緹縈怔怔的,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只覺得心裏什麽味道都有,甜的鹹的苦的。

“今日我不來這一遭,下次徐夫人發出邀請,你赴約也不是,不赴約也不是,只怕你又把知府大人和徐夫人給得罪了。”

破家知府滅門縣令,走了一個縣令又來一個知府,柳緹縈自問自己的小命珍貴,不能得罪就不得罪得好。

於是她猛點頭,差點就跪地拜謝,“多虧東家點撥,要不然……”

要不然她差點就誤會他,把他給炒魷魚了。

季木賢又道:“不過徐夫人還是值得交往的,雖然徐天正這人品德不端,卻不得不承認他娶了個好妻子。徐夫人娘家可是北州徐榮氏,是徐天正的表親,她是徐天正的表妹,徐榮氏商行遍布整個北州,牽扯各行各業,徐夫人自小就跟著父母接觸商行,三歲會打算盤五歲會算賬,她在這方面的能耐和人脈,都對你很有幫助。”

見季木賢話裏話外都在為她著想,柳緹縈心裏一感動,眼淚汪汪道:“東家……”

說了這麽多,季木賢有些口渴,他拿起茶杯正想喝茶,發現杯中已空。

柳緹縈忙端起茶壺蹭蹭蹭湊上前去,“東家請喝……”

左腳拌右腳,柳緹縈整個人往前撲去,那壺茶水正正往季木賢身上灑去。

幸好茶水放了那麽久,已經溫涼,但卻濕了季木賢一片衣襟。

一百一十八、攀高枝

這寒冬臘月的,季木賢本身就是個怕冷之人,如今衣襟濕透,濕噠噠的衣服黏在皮膚上,寒意好似會傳染一般,瞬間傳遍全身。

他皺起眉,起身打算回房更衣。

柳緹縈做錯了事,心裏滿是歉意,跟在他身後,手腳麻利拿來一套衣服,站在他身邊。

季木賢剛脫下袍子,回頭看到她還杵在他旁邊,正在解開系帶的手停住了。

“你可以出去了。”

“都是小的不好,讓小的替你更衣。”柳緹縈恨不得掏心掏肺來表達自己的愧疚。

“不用,我自己來吧。”

柳緹縈沒作聲。

背後窸窸窣窣的,季木賢估摸她應該是走出去了,自己慢慢褪下外衣,又脫下裏衣。

突然旁邊伸來一只手,手裏拿著一件裏衣。

季木賢怔住,扭頭見到柳緹縈正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討好地笑道:“東家,趕緊穿上吧,別凍著。”

季木賢只覺腦中一片空白,心裏不自在得很。

他已經知道她是姑娘家了,已經刻意回避了,她怎麽還湊上前來?就沒有一點女子該有的矜持嗎?還是她在他身邊呆慣了,已然沒了那份拘束?

季木賢覺得自己得重新考慮一下石姑娘的建議,順便將她遣離自己身邊。

他手腳加快,把衣服穿好,柳緹縈一直站在他旁邊,他的身邊一直都沒有丫鬟伺候,此時耳根控制不住有些泛紅。

柳緹縈一點都不自知,拿起季木賢的衣服就往外走。

“去做什麽?”季木賢攔住,指著她懷裏的衣服。

“幫你洗衣服呀。”

“不用了,放那兒,我讓人洗。”季木賢怕柳緹縈又犯那倔脾氣,忙岔開話題,“日後如果徐夫人讓你到府上,你盡管可以去。”

“不是說不要去嗎?”柳緹縈不解道。

“剛才我賣她一個人情,她欠著,心裏也明白我的意思,徐大人也是個人精,知道犯不著為了一個小廝得罪我。所以你盡管過去。”季木賢道,“徐夫人是官家夫人,不可能總在外行走,你要接近她,只能主動上門。”

柳緹縈佩服季木賢的思慮周全,再次道謝。

果然,過不久如玉就上門邀請她過去福來客棧。

因著上次撞見周游生,這回她小心翼翼,生怕又遇上。幸好一路走來安然無事。

她問道:“上回遇見你們家的管事,總覺得好像見過。”

如玉咯咯笑起來,輕視地看她一眼,“要攀關系也得打聽清楚,周管事可是京城來的人,第一次來北州,你怎麽可能見過?”

柳緹縈笑著應是。

如玉等著她繼續發問,好讓自己再顯擺一番,誰知柳緹縈接著卻沈默不語,她一個拳頭打在棉花上,只覺無趣得很,於是撅起嘴揚起下巴往前走。

柳緹縈見到徐夫人時,她穿著一身艷紅色的襦裙,正品著柳緹縈前幾日推薦的紅棗玫瑰花茶,見柳緹縈來,露出個溫笑:“你推薦的這個花茶甚是好喝,酸酸甜甜倒也可口。小六,你是從哪裏學來這麽多新鮮吃法的?”

柳緹縈不慌不忙道:“我家鄰居以前是個廚子,小時候我經常去他家要吃食,後來他慢慢教我一些做法,加上我本人也喜歡吃,也就慢慢研究出一些奇怪的吃法。也多虧徐夫人賞臉,有些人還吃不慣這種吃法呢!”

徐夫人喜歡柳緹縈不卑不亢的態度,道:“以後要是有什麽新鮮吃食,可要第一個送給我嘗嘗。”

柳緹縈心裏一動,“夫人,小六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夫人指教。”

“什麽事?”

“人離不開衣食住行,剛好小六對吃的比較在行,就跟東家一合計,打算在順平開一家食肆。”

徐夫人奇道:“季老板不是已經開了一家酒樓了麽?”

“不,我說的食肆只提供點心。”

徐夫人愕然,點心?點心不都在酒樓裏提供的嗎?她單獨盤一間店出來賣點心,會有人買麽?

但見柳緹縈一腔熱情的模樣,她又不忍心打擊,於是她委婉道:“如今的人都習慣到酒樓吃點心,從未試過經營單獨的點心鋪子。”

“我那點心鋪只針對女子,分設幾個小包間,供姑娘們閑談休憩順便飲茶吃點心。”

這麽一說,就相當於姑娘家的去處了。

這想法倒也新奇,雖然不知可行不可行,但徐夫人佩服小六的勇氣。

“既然你都已經想好,那要我指教什麽?”

“東家想將生意交由小六經營,小六自問一無背景二無資本三無人際關系,所以鬥膽想找徐夫人幫助。”柳緹縈直直盯著徐夫人,壯著膽子說道。

如玉眼睛一瞪,張口就罵道:“小小一個商戶,居然敢借徐夫人的關系,你也好意思說出口,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徐夫人一個眼神瞥過去,如玉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徐榮氏的祖上當初也是從一個行腳挑貨郎開始慢慢發展成大商行,她嘴裏左一個商戶右一個商戶,豈不是把徐夫人也罵了進去?

如玉忙噤了聲,不敢再說話。

柳緹縈是被她怕習慣了,只當她的話是耳邊風。

她之所以借上季木賢的名號說開店,也是因為自己一個十四歲的少年開店,說出去誰也不會信,也不敢信,要得到徐夫人的支持,得讓她知道自己背後是有人的。

而季木賢那邊——

柳緹縈決定先斬後奏,等跟徐夫人這邊談成之後再跟他商議。

徐夫人沈吟片刻,道:“你要我幫你,也未嘗不可。只是我們徐榮氏的商行從來不涉及食這方面,我們主要也只是經營布匹和染料,還有……”

柳緹縈搖搖頭,“我不需要夫人提供這些,我只想夫人到時候偶爾去我那店裏光顧幾回,順便帶一些官家小姐夫人們過去就成。”

柳緹縈對徐夫人眨眨眼,徐夫人一怔,哪還能不明白她的意思,隨即呵呵笑起來,無奈道:“你這小孩,腦子倒活絡。行吧,這不過是舉手之勞,你那點心可得弄精致好吃,別給我丟臉。”

“那是必須的。”柳緹縈露出兩排貝齒。

一百一十九、熊孩子

“開店?你之前不是不答應嗎?”季木賢一手拿著書卷,一手執一毛筆,在紙上記錄心得。

“之前是你主動讓我去開店,現在是我主動要求開店,性質不同。”

對柳緹縈來說,前者自己有點被打發的意思,自然不樂意。

但季木賢卻沒聽出什麽區別,他看了柳緹縈一眼,“那你是如何打算?”

他早就想好,只要她說離開,他會無條件支持讚成。

“就借東家的名義開個小店。”柳緹縈將她的想法說一遍,“日後收益咱們五五分成如何?”

“嗯,可以。”對他來說,什麽都無所謂,她那個店他也不太放在眼裏,一個小店,能收益多少?對他這個酒樓來說也就九牛一毛而已。

不過也是想找個借口,讓她離開他身邊,安安分分做點自己的事。

這樣對她,對他都好。

柳緹縈很感激季木賢對她的支持,心裏感動得不行,她道:“東家,多謝您……”

“到時候你那店就劃到和豐酒樓名下吧。”

柳緹縈:“……”

這不等於她還是替他幹活?

“你一個人無親無故在順平這邊開店,你以為開店那麽容易?那些人見你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肯定會欺你。”季木賢擺出道理,一副我是為了你好的模樣,“但如果你是替和豐開店就不同了,畢竟和豐酒樓在當地還是享有名譽,別人打狗都要看主人,是不?”

“……”

怎麽有一種被罵的感覺?

怎麽心裏那麽不爽?

怎麽到了最後,她還是替他在打工啊?

這跟自己的初衷貌似有點不同啊!

柳緹縈回家路上,想了半天都沒想明白這事情是怎麽發展,怎麽跟自己的初衷好像有些不同?她本來應該是掌握主動權的啊,怎麽到了最後變成被動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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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又跟呂秀才過來了?”柳緹縈放下手中的活計。

柳修元點點頭,目光在廳堂裏搜尋,“二牛哥呢?”

柳家的哥哥們都不喜歡他,不愛跟他玩,柳修元第一次遇到像二牛這種沒脾氣的大哥哥,心裏對他印象很好。

“哎呀,小元來了啊。”二牛聽到柳修元的聲音,從裏頭走出來,憨厚一笑,從兜裏掏出一個饅頭,“給,吃。”

柳修元也不害羞,大方地接在手裏。

二牛拿下肩上的白麻布,道:“你們倆在這玩,我去廚房忙點事。”

此時還沒到飯點,酒樓裏的人不多,柳緹縈跟柳修元兩人坐在廳堂裏。柳緹縈欣慰地看著柳修元越來越紅潤的臉,個子似乎又拔高了一些,之前自己能看到他的頭頂,如今他都快要高過她了。

柳緹縈摸摸自己的臉蛋,下意識瞅一眼自己的胸部,心裏有些擔憂,自己不會發育不良吧?柳修元都抽條了,自己怎麽還停留在解放前?這胸部似乎也一直都平坦得很,沒有一點起伏。

“娘,那人吃饅頭都吃得那麽香啊,是有多窮?”

一陣刺耳的笑聲響起,柳修元啃著饅頭的動作一頓,手慢慢垂下來,躲在身後。柳緹縈望過去,見到一個衣著光鮮約莫七八歲的男孩站在酒樓門口,指著柳修元咯咯笑著。

男孩身後站著一個女人,穿著雲雁細錦衣,外面的翠紋織錦羽緞鬥篷顯得她榮華富貴。但女人面上毫不掩飾的嫌棄令得她的氣質整個降了幾個檔次。

柳緹縈拽起柳修元的手,往裏走,“不用理會。”

“餵,你們不招呼一下客人嗎?”男孩叫起來,趾高氣昂地走進門,“娘,中午就在這兒吃飯吧。”

那女人打量廳堂的布置,面上露出勉為其難的神色,“景兒,那麽多酒樓不選,為何偏偏選這裏?這兒又窄又臟,咱們還是去……”

那位喚作景兒的男孩卻腳步不停,拉開一張桌椅,手拍得桌面乓乓響,“我就要在這裏吃飯!我還要他來服侍我!”

景兒手突然指向柳修元,面露挑釁。

柳緹縈眉頭微皺,道:“他不是酒樓裏的人。”

景兒卻不依不饒道:“我不理,我就要他來服侍我。”他看向柳緹縈,“你一個店小二,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說話?”

喲呵,居然來了個熊孩子。

景兒娘無奈,只好跟著景兒坐下來,憐愛地幫他擦去臉上的灰塵,扭頭一瞅,見柳緹縈兩人還杵在原地,不滿地一瞪眼,“這裏的店小二怎麽楞楞的。”

景兒跳下椅子,跑到隔壁的桌上,嘿咻嘿咻爬到桌面上,將上面的筷子筒都踢到地上。

柳緹縈忙走過去,勸道:“這是客人要吃飯的地方,你站在上面很危險,快下來。”

“我不下去!我要在這裏吃飯!”景兒踩得桌子砰砰響,周遭的食客有些不滿,紛紛瞪眼。

景兒娘走過來,拉住景兒,“快下來,多丟人。待會你爹來了,看到你這樣又要發怒了。”

景兒似乎很怕他爹,不情不願跳下來,蹭蹭蹭跑到柳緹縈面前,“還不上菜?那麽慢手慢腳,你們掌櫃呢?”

柳緹縈哭笑不得,“客官,你還沒點菜呢。”

“點什麽菜,你們這兒什麽菜貴就上什麽菜,這還要小爺說嗎?怎麽有這麽愚笨的小二?怎麽做生意的?”

景兒一番話一套一套的,一聽就知道家中大人平日沒少說這種話。

見他母親也沒打算糾正他,柳緹縈只好返身到廚房下菜牌,留下柳修元一個人在廳堂裏。

柳緹縈才進去廚房不到多久,就聽到外面響起一陣喧嘩聲,隱隱約約中似乎好夾雜柳修元的怒吼聲。

她忙跑出去,只見柳修元跟景兒兩人正扭打到一起,柳修元緊緊揪住景兒的衣領,景兒的手抓著柳修元的頭發,景兒見自己上半身被柳修元制得動彈不得,不甘罷休地又擡起腳來往對方身上踢去。

“小元!”柳緹縈喝一聲,意圖制止景兒那一腳踢到柳修元身上。

柳修元擺明處於下風,只見他臉上鼻子都有淤青的痕跡,柳緹縈大步上前,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一百二十、熊父母

柳修元眼眶泛紅,有些委屈地低聲道:“他說我是沒爹沒媽的窮孩子。”

他死死揪住身上被安嬸反覆縫過幾回的補丁,又羞又憤地垂下頭。

柳緹縈目光一冷,走上前,將柳修元護在身後。

景兒嗤笑一聲,沖柳修元做鬼臉,“你就是窮小子,活該啃饅頭,你看你穿的鞋子,還是破了洞的,身上的衣服還打了補丁,窮孩子上酒樓,什麽菜也不敢點,只敢啃個硬饅頭!”

景兒娘一直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觀,此時噗嗤一聲笑了,“景兒,你這打油詩如何做出來的,也教教娘。”

景兒被自己娘一誇讚,露出得色。

柳緹縈忍住氣,不想跟一個小孩子較勁,就對景兒娘說道:“你兒子打人。”

景兒娘似未聽聞,拿出手絹擦掉景兒嘴角的印子,嘖嘖道:“哎喲,這誰家孩子的手,怎麽那麽臟?真是沒教養,也不知道他爹娘怎麽教的。”

柳修元又委屈又憤怒,被景兒娘這麽一說,整個人好像失去理智的小獅子,就要往人家身上撲去。

柳緹縈一只手拽住他,另外一只手輕輕拍他的肩膀,柔聲道:“別動怒,咱們不跟這種不懂禮數的母子計較。”

她向來都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別人要是敢欺負她,她絕對會按住別人往死裏揍。

這就是她的性格,因為這性子,小時候她在她家那條小巷子是出了名的潑辣調皮,長大後性子是收斂了,但依舊改不了本性,所以她爸才會把她丟到體育生裏頭磨練一番。

她緩緩轉過身,指著景兒,大聲道:“你兒子剛才打人,你身為他的母親怎麽不制止?”

景兒娘正往景兒碗裏夾肉,全然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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